撰文◎盛浩偉 繪圖◎KoKai
一、雨都
「啊， 雨。又是雨。」門外傳來一陣倉促的敲門聲，將他從漆黑的夢境中揪回現實。他好不容易睜開雙眼，回復知覺，但第一件意識到的事情，是窗外的天氣。
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雨，他想，好像沒有哪年不下雨。
「楊醫師、楊醫師，之前要換假牙的那位女病患已經到診所了……」走廊外護士急切的催喊傳進耳裡，他卻全然不顧，只是悠悠望著眼前那片陰霾的天空、朦朧的霧雨，呼吸著潮溼的氣味，想著殘餘的些許夢的痕跡。
「馬上就去。」他隨口回了句話，緩緩坐起身，依舊賴在床上。
「楊……」他吸了口氣，「現在，已經是楊醫師了。」已經七年了，對這個姓氏仍舊那麼陌生，像個失敗的演員，偶爾會忘記自己的角色。
他看著窗外的雨若有似無飄下，落得不痛不快，像是這些年來他胸中充滿了想哭的心情，可只能發出嗚嗚噎噎的抽啜，早已連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明明總是下雨，為什麼還是會在意？還是無法習慣呢？他一邊想著，一邊走到鏡子前面更衣。
上衣的鈕釦一顆顆扣上，他看看自己的臉，眼角餘光注意到背後桌上那本日記。三天前買的。他轉過身，翻看那晚睡前寫下的文字。
「回顧過去五年，我什麼也沒有留下。額頭冒出皺紋，孩子長大，周遭事物盡皆有了歲月的痕跡。但那是自然所記錄下的。我，則什麼也沒有記錄。什麼也沒有留下。」
當時是抱持著怎樣的心情寫下這段話的，他居然已經想不起來了。到底是悲傷的自憐，還是反省的自我惕勵？
門外再度傳來叫喊。
「楊醫師、楊醫師，病人……」
「馬上。」沒等護士說完，他就不耐煩的大聲回應，堵在胸口的鬱悶頓時轉成難以撫平的急躁。他順手拿起桌上的筆，在日記後面加上一行字，便匆匆出門，在霧雨中趕往隔壁的診所。
「我的人生， 四十歲才會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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