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大學生的社團參與經驗

臺灣大學生的社團參與經驗

民報 2015-06-01 00:00

社團的功能
社團活動是大學潛在教育的重要一環,而其意義就在於這是匯合了群體生活體驗的學生自主學習活動。
大學的設立目的,依〈大學法〉之規定,在於研究學術、培育人才、提升文化、服務社會與促進國家發展,因此大學社區應當以學習性社會為模型來進行營造,使校園內充滿渴求知識與探索宇宙真理的氛圍,刺激著大學裡優秀的腦袋的運轉,以促使他們關懷與思考各種問題,為人類提出解決的對策,也為人類不斷培養出更新一代的人才,豐富文化的內涵,而能服務社會、促進國家發展乃至於人類文明的提昇。這是大學作為高等學術機構,為社會、國家,乃至於全人類所能做出的無可替代的貢獻。
作為一個學習性社會,大學裡的學習活動不能只有課堂裡的教學,事實上,學生也是憲法上學習權的主體,所以各種學習活動的設計,以及學習資源的滿足,乃至於學習環境的營造,都是需要大學加以完善的,而由於大學課堂裡講學者的資格,需要得到專業學術社群的認可,所以同時也作為學術自由主體的學生,就只能在自主的社團活動中去實現其權利,也因此社團也就成為大學知識教育的另類場域。
教育部頒〈推動校園社團發展方案〉前言即稱:「學生社團活動,屬於學校教育的一部分,學生經由參與社團可以培養群育、擴展知識、發展興趣、並磨鍊領導才能」,可見,社團的價值還更在於其為學生的群性生活和組織經營的領導才能提供了鍛鍊的機會。無論社團是志願性或非志願性,社團的參與,因為不具盈利的目的,所以無法強制,一切依賴社員或是基於價值目標或是基於同儕感情而來的組織認同,大學社團活動與大學生的校園日常生活在時空交疊、難以分割,所以社團也容易給予社員在校園中如同家庭一般的歸屬感,而由此使學生得以在其中學習如何與人相處,學習各種社會交往行為規則,而這一社會化的過程,也在為學生今後的生涯建立人脈、累積社會資本。在當前網路社交發達的時代,大學生特別容易忽略真實世界和虛擬世界的差異,人的言語行動會由肢體和語氣表達出其他的言外之意,而言外之意在容許角色扮演、轉換的虛擬世界中則不易被探悉,虛擬世界中超越人類體能和智慧的戲劇化行為和社會現象,則可能不會在真實世界中存在。真實世界中社團參與所具有的社會化功能,乃是虛擬世界中的網路社團所難以取代的。所以把學生從虛擬世界中拉回真實世界,社團是一個重要的節點。而在此之外,社團在本質上就不同於感情團體,社團是組織,有其特定的成立宗旨和預期目標,社團組織運作的基礎是制度和規則,感情只有強化社員向心力的作用,但在社務的推動和經營上,往往涉及主其事者的責任和榮譽問題,是不能感情用事的。
 
社團發展出現斷層
學生社團可以依其社員來源分為非志願性與志願性兩類,前者即學生自治團體,後者則為一般社團。學生自治團體學生會在臺灣係〈大學法〉之法定機構,〈大學法〉第三十三條第二項即規定:「大學應輔導學生成立由全校學生選舉產生之學生會及其他相關自治組織,以增進學生在校學習效果及自治能力。」,第三項又復規定:「學生為前項學生會當然會員,學生會得向會員收取會費;學校應依學生會請求代收會費。」學生為學生會當然會員,表示學生沒有選擇是否參加學生會的權利,而被課以強制入會的義務,學生會則有對其收取學生會費之權限,故而學生會是非志願性的社團,也就是所謂的學生政府。學生會為法定組織,一如校務會議和校長亦為大學之法定組織,學生會運作之經費乃應有大學預算的保留,而關於私立大學及專科學校,教育部則另制定有〈教育部補助私立大專校院學生事務與輔導工作經費及學校配合款實施要點〉提供預算上之補助支持,因此,學生會費乃不必然為學生會的經費來源。但如學生會向會員收取會費,依教育部頒〈大學法施行細則〉第二十六條第一項之規定:「學生會依本法第三十三條第三項規定向其會員收取之會費,應以處理學生在校學習、生活及與其權益直接有關之事項為限。」
收取會費之行為類似於國家或地方自治團體之徵稅,應有國家議會或地方議會代表國民全體或所屬地方自治團體成員之同意,在學生會,則自然是其中所設之學生議會或學生代表大會。經學生議會審查通過之學生會費,則在送交校務會議備查,完成校內公告程序,學生會則可依〈大學法〉之規定,請求學校代為收取,即列入註冊費中一併收取,惟依〈大學法施行細則〉第二十六條第二項之規定:「學生會收取會費或學校依學生會請求代收會費,不得列為完成註冊程序之必要條件。」
學生會費收入,當存入學生會專門帳戶,專款專用,由學校會計部門會同學生事務處依學生會預算細項核發撥給學生會使用或依學生會長之指定支付廠商。在校學生會外,各校又有院學生會、系所學生會之設置,但院學生會或系所學生會是否有權請求學校代為收取院系所學生會費,目前則多有爭議,理論上當如此,實務上院學生會多作為同院各系學生會的協調機制,系所學生會則為實質的學生自治團體,而由其自行收取會費和管理。學生會費之收取,涉及學生的搭便車心態,能不繳就不繳,不由學校於註冊程序中統一代收,經常難以收齊,由校學生會自行收取的學校,乃發展出得持以向特約商家享有消費價格優惠的學生卡,對完納學生會費的會員發行,系學生會則多有向大學一年級入學新生一次收取四年定額之學生會費,而如中途有轉系或喪失該校學籍的情形,則可請求依比例退費。
學生會的收入對完善其服務給付的能力影響很大,一九八零年代以前,各大學的學生會或取代學生會功能的中國青年反共救國團所屬各校學生活動中心,均得力於代收制度而有充足的學生會費收入,當時我在東吳大學就讀,擔任過學生會執行祕書,學生會除了代表學生參與校務,從事學生自治管理,舉辦電影欣賞會、音樂會、運動會、演講座談、系際競賽、各種營隊如康樂輔導、編輯研習、社團負責人研習、基層文化服務、文藝、音樂、議事規則研習、山地服務等等,還能出版學生報《溪城雙週刊》和校刊《東吳青年》,創造出多采多姿、豐富而燦爛的校園文化風貌,更者,一九九零年三月臺北野百合學生運動,包括東吳在內的各校動員系統,最主要的就是具有民意基礎的學生會。民國七十六年七月毛高文就任教育部長,推動教育解嚴,下令禁止大學強制收取學生會費,錯認學生自治就應當由學生會自己收會費,導致各校學生會因收入銳減,不得不減少活動,三月學運後,全面嚴格禁止代收會費,結果各校學生會紛紛因財政困窘而應聲而倒。校園文化傳承失去領導和支撐點,也就帶來校園文化的大衰退,東吳的各個營隊逐漸熄燈,學生刊物停刊,連學生會長都曾經難產。學生會的經營越來越困難,學生越來越像學校的過客。一九九零年代各校學生會收入幾乎依賴學校課外活動經費補助,變相地由課外活動組直接領導學生會,使學生會越來越像是學校的廉價工讀生組織,學生自治精神蕩然無存。民國九十四年,教育部長杜正勝恢復學生會費代收制度,將之入法,但各校學生對於學生會與會費代收的認識不足,學校對於學生自治亦寧可放任其自生自滅。當代的學生會,大多只會辦些吃吃喝喝的美食節、園遊會、或電影放映會、流行音樂演唱會,有學生刊物的學校更沒有幾所,至於深度思考與討論公共議題的活動,則幾乎消失,學生活動全面逸樂取向。我親自見證了一九九零年代學生自治的斷層,感覺今天的學生自治虛有其表。當代的學生很難想像當年學生會的經營規模。
 
社團參與需要鼓勵
隨著一九九零年代臺灣進入民主轉型階段,過去主導校園學生活動的救國團影響力消退,社會自由而多元開放,各種休閒娛樂活動推陳出新,加以網路和線上遊戲興起,社團活動在大學生課外生活中的比重迅速下降。儘管每個學生都屬於各該校非志願性社團學生會的當然成員,但參與非志願性社團的領導和行政工作,同樣也是基於志願性而來,整個社團生態的惡化,由學生會向一般社團擴散,除了學生會可以提供給社團的補助縮減,增加了社團經營全校性活動的財務壓力,大學社團的吸引力被校園外的世界分散,以及不堪於社團經營和發展需要投入時間、精力的繁瑣社團行政,大學社團的參與人數逐漸下滑,儘管大學社團表面榮景,當前參與社團的學生,在大學裡已成為小眾。
其實社團的多元發展,有助於填補大學在系所規劃和課堂教學以外,對於全人教育所需整全知識的不足,比如音樂性社團,便可以提供大學一般學生在通識教育音樂課程以外的音樂休閒或音樂學習,往往也可以讓具有音樂天賦的學生不致於因為選修科系而埋沒其興趣甚至職業選擇的機會,對於學校而言,音樂的演出和欣賞活動,也可以陶冶學生性情,充實人文藝術修養,也使校園更具有生命力,更吸引學生參與校園活動,加強對學校的認同,而使學校的口碑和社會形象得以提升。在社團所展現的大學校園文化風格,經常也是學校行銷的賣點。
出資為社團延聘專業指導教師和行政指導教師,是大學對社團最大的助益,讓社團的專業學習不致於完全依賴社員自己的摸索,而專業與負責的指導教師,也可以協助社團的經營和領導,建立精神標竿,而可避免社團經營方向的錯誤,徒增社員的挫折感。此外,提供社團經費補助,解決社團經費不足,也是大學可以做的。民國八十七年,教育部頒布〈推動校園社團發展方案〉,而在該方案之執行內容有關社團之經營者,便指出教育部將結合民間團體辦理大專院校績優社團評鑑,以促進校園社團活動進步與發展。據此,教育部訓育委員會乃委託救國團舉辦全國社團評鑑,提供社團發展指標,幫助於大學社團樹立發展方針。民國九十四年十二月,〈大學法〉修正第五條,規定:「大學應定期對教學、研究、服務、輔導、校務行政及學生參與等事項,進行自我評鑑;其評鑑規定,由各大學定之」,明文將學生參與納入大學評鑑項目,為社團評鑑建立了法源,自此社團便可依其經營和評鑑的結果,獲得更多來自學校的經費支持,用以投入社團的建設,此因學校正因社團的經營績效,而獲得到教育部更多的補助。
將社團參與和大學的其他課程進一步嵌合,在某種程度打破智育和群育教育的界限,亦有助於提升學生對於社團的重視。東吳大學曾經開全國風氣之先,於民國八十七年由時任學生事務處課外活動組組長的林至善在通識教育中開設了《社團經營與發展》課程,讓學生在社團中的經營和表現,得以與社團組織營理論相印證,並且得以作為該一課程所認可的學習成績評量項目,而取得學分。在東吳之後,淡江大學也在民國一百年開設《社團經營與管理》課程,筆者則繼之在一百零一年於育達商業技術學院開設《社團發展與經營》課程。筆者的做法是將選課同學就有無參加社團分成兩組,社團人則可就其該學期對所屬社團之經營,以該社團既有之表現為基準,自評其經營績效以為學期成績,非社團人則經與師生間討論後,選定校內外任一社團進行研究和介紹,而以報告評定其成績。時育達學院新設校未久,筆者開設此課,既為學校蒐集到創校以來各大社團創社與發展的史料與史事,而得以充實校史館藏,更因此為該校引進外校社團經營之經驗與理念,為社團注入靈魂。如今,育達已為全國社團評鑑的常勝軍。

當代大學教育趨勢,特別強調做中學,凡管理科系亦多開有實習課程,實習單位多以校外之公共部門或企業組織,但筆者認為,何以不能以校內社團作為學生行政與管理實習之場域。其實,校內社團經營之難度遠甚於校外實習,因前者需要學生的理念規劃和行政領導管理,校外實習如果場域選擇不佳,學生只不過作為廉價勞工爾,恐亦缺乏規劃與管理設計的訓練,不如讓他們在社團的實戰中體會組織管理之心法,也可藉其學術上專業訓練之所學運用於社團,而提升所屬社團的經營績效,使大學校園文化風貌亦得以有所開展與拓深,至少在社團評鑑所需之社團檔案整理,便可以更加完備,既可榮耀於學校,也是社團中人大學生涯的成就和見證。
教育部另為落實〈大學法〉關於大學服務社會之目的,也自民國九十六年五月訂頒〈大專校院服務學習方案〉,鼓勵各校推動學生的社區服務學習活動,其作法包括獎助社團之社區服務活動和開設服務學習正式課程,前者即有依〈推動校園社團發展方案〉而實施之〈大學校院社團學生參與帶動中小學社團發展計畫〉,成效卓著,在政策之鼓勵下,各大專院校社團走進中小學,與中小學社團訂定長期合作計畫,帶動中小學之社團發展。筆者指導的中華大學管樂社,即於每年暑假與鄰近新竹市立茄冬國民小學和新竹市立香山高級中學管樂社團合作,由大學生前往帶領樂團練習和在華大舉辦管樂營隊。〈推動校園社團發展方案〉也鼓勵校園社團進行社會服務工作,當中特別指出要加強大專學生社會服務隊、基層文化服務隊寒暑期活動,結合民間團體,加強辦理大專院校社服、基服至偏遠中小學或下鄉服務工作,或彙整部會重要措施,結合各級學校社團,參與政令宣導工作,以協助社會民眾了解政府施政措施。
教育部鼓勵社團活動與服務學習課程結合,然而服務學習課程之結合對象未必僅限於所謂服務性社團,如學生會本身就是在從事校園學生公共行政服務,而一般性社團則亦可就其活動內容研擬不同的社區服務方案,配合課程進行,給予服務學習課程學分之認證。
〈推動校園社團發展方案〉當中尚有一措施,即推動校園社團護照制度,社團護照紀錄學生參與社團或志願服務情形,而可做為學生升學、就業所需相關資料,而有鼓勵學生參與社團活動的效果。東吳大學於民國八十年即首創有高天福社團服務獎學金,對社團服務表現績優的學生給予獎學金,在一般以學科成績為獎學金給獎的大學校園中,創造了新的典範。

無邊界的社團跨校聯結
我們看到臺灣教育部和大學當局在鼓勵大學社團的發展上,投入與著力甚深,但在此同時,校園社團生態也早已出現了社團參與退潮的危機,可是,由於交通和網路通訊工具的發達及時,大學生的同儕交往對象已經遠遠超出了校園的界限,我們在臺灣的新公民運動當中看到了跨地域、跨國界社會動員的強大能量,所以未來大學生如果在自己的校園中找不到足以組成社團的知音,則他們仍可以通過跨校的網絡在校外找到同志,因而跨校社團將一一浮現。過去臺灣有救國團獨佔跨校聯結的管道,而今後跨校社團將遍地開花。職是之故,社團的管理要逐漸放開以學校為疆界的思維。教育部將推動社團發展政策放入社區或社會服務的脈絡,並且力主援引民間團體的資源協助校園社團的成長,本身也就有促成社團跨校發展以及社會聯結的效果,因而大學當局也要坦然迎接校外社會力量向校園社團的伸展和滲透,由此重新反思大學和社會的關係,而認識到大學應以知識和真理作為社會的中心,以學生社團對社會發揮導進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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