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4刺蔣事件50週年紀念」活動

優傳媒 2020-04-14 00:00

刺殺蔣經國 424事件50週年

從農曆年前後一路延燒的武漢肺炎，災害遍及全世界，其中又以世界第一強國美國災情最為慘重，紐約中央公園搭起臨時野戰醫院，紐約成為受災最慘的重災區。
這樣的疫情變化，打亂了很多人原本的生活型態與行程規劃，其中一項就是預定於今年四月底，在中央公園旁的廣場飯店（Plaza Hotel）附近舉行的「424刺蔣事件50週年紀念」活動。
什麼是424事件？被刺的「蔣」是誰？事隔50年，已經很少人知道此事──事實上，半世紀以來，它始終是統治者不欲人知的政治事件，但它對台灣的近代史的確有很大的影響，也導致很多人的人生完全變了調。
它是指發生於1970年4月24日中午，時任行政院副院長的蔣經國往訪美國，在前往廣場飯店準備進行演講時，被台灣留學生黃文雄舉槍行刺，在黃文雄扣板機的剎那，美方安全人員將他的手往上推，子彈射到飯店的旋轉門上方，蔣經國安然躲過一場政治謀殺。

受到美國政府的壓力，瑞典將已獲得政治庇護的鄭自才逮捕，準備遣送赴美，鄭自才在獄中絕食抗議。

同一時間，鄭自才的妻子黃晴美在監獄外的橋上同步絕食。

回顧1970年的國際局勢，很重要的一點是，美國在1960年代因為越戰付出相當慘重的代價，總統尼克森為了突破困局，決定與當時和蘇聯交惡的中華人民共和國交往。1971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最高領導人毛澤東也樂得開始展開「乒乓外交」，雙方關係迅速升溫，於同年運作接納中華人民共和國取得聯合國代表權，代表中華民國的台灣被立即逐出聯合國（台灣稱為「排我納匪案」）。
而在經濟尚未起飛的年代，當時台灣為什麼會有那麼多留學生前往美國？原因也是美蘇冷戰下，1957年蘇聯發射人類第一顆人造衛星Sputnik，美國驚覺科技將被蘇聯超越，開始大量擴充大學研究所，提供獎學金讓很多台灣人得以出國留學。留學生出國之後，目睹全世界性的種民權運動、反越戰運動、反核武運動、婦女解放運動、生態運動、反南非種族隔離運動…，一如刺蔣案主角黃文雄說的，沒有一個從KMT統治下出來的 Sputnik 世代，不論個人或團體，能完全不受它的影響，它改變了不少人的生命史和政治成長史。
那個年代也剛好是海外台獨勢力逐漸由日本轉往美國的年代，先是1965年廖文毅被迫返台投降，重挫台獨運動；日本的台獨運動重心轉由辜寬敏領軍的台灣青年獨立聯盟帶領；而在1964年，加拿大成立台灣人權委員會；1966年，全美台灣獨立聯盟成立；1967年，歐洲台灣獨立聯盟成立，並於1970年，由上述4個海外獨立運動團體共同組成世界性台灣獨立聯盟。
在國內的情勢則是國民黨政權籍由戒嚴統治，維持它統治的「超穩定」狀態（黃文雄語），這種狀況極有利於蔣家自父傳子的接班計畫，特別是蔣介石的親信陳誠於1965年病逝，蔣介石又於1969年發生車禍，健康狀況大不如前，眼看蔣經國也在同年被任命為行政院副院長，接班計畫早已安排就緒，刺蔣的目的，就是要打亂這項接班安排。
即便在那樣的超穩定狀態下，1970年年初還是發生特務24小時監視下，「台灣人民自救宣言」案主角彭明敏成功逃往瑞典；同年也發生台獨政治犯獄中起義的「泰源事件」。
彭明敏的成功脫逃，對海外台獨運動帶來很大的鼓舞作用，當得知美方邀請蔣經國往訪時，海外台灣人都想採取抗議行動，很多人想刺殺他，但有人主張花錢聘請職業殺手，也有人認為一定要由台灣人自己動手，才能突顯刺蔣的意義，不過都只停留在討論階段。
1970年4月20日，蔣經國第五次訪美，也是首次以行政院副院長身分訪美，美國官方對他非常禮遇，以迎接國家元首的高規格接待，4月22日，蔣經國和尼克森總統國家安全事務助理季辛吉舉行第一次單獨密談。4月24日，美國國務院發表聲明，指蔣經國華盛頓之行，曾商討共同安全事項。但蔣經國卻認為美方沒有給他任何承諾，尤其對於美方不再提台灣是「中國唯一的合法政府」，令他不安。
台獨聯盟方面，除了規劃蔣經國到廣場飯店演講時，在場外的遊行抗議外，擔任世界台灣獨立聯盟執行秘書的鄭自才決定單獨行動，他找了賴文雄及妻舅黃文雄和太太黃晴美共同商議刺蔣行動，黃文雄說4人中只有他未婚，主動提議由他來擔任刺客的任務。
讓他們決定行刺的另一個理由是，他們在台灣看過蔣介石的護衛如何地密不透風；在美國也看過美國對外國元首的護衛如何鬆弛。這也是個機不可失的要素。
黃晴美對於這個計畫非常支持，她甚至主動提議把槍放在她的手提包，並和哥哥一起到現場演練行刺路線，兩人裝扮成情侶，行刺前一刻黃晴美拿槍給哥哥時，黃文雄清楚記得：「她抱了我一下，抬頭看著我說：“ I love you” ，動作鎮定自然，臉上也看不出悲傷；只有我親她的前額時才看到她的眼角有一滴閃亮的淚珠。」
黃文雄那聲槍響，立即引起全世界對台獨運動的關注，美國、日本、歐洲、加拿大各國的電視台及各大報，均以頭條新聞大幅報導。黃文雄被警衛壓制在地上，大聲以英語呼喊：「Let me stand up like a Taiwanese! 」在旁邊發傳單掩護的鄭自才見狀忍不住跳入現場，頭部立刻被打得眼鏡脫落，頭破血流，兩人雙雙被捕。
在台灣島內有關刺蔣案的消息全面封鎖，無法封鎖的則僅以一欄題含混帶過。並指兩人是「匪特性分歧分子」。台灣唯一隨團記者歐陽醇是教我們「新聞編輯」的老師，他是和當時香港《新聞天地》周刊創辦人卜少夫一起隨蔣經國訪美，回國後曾將目擊經過寫在《新聞天地》上，可惜筆者一直無暇去尋找當時的報導，但清楚記得歐陽老師幾乎每堂課都在談他的424事件目擊記，那年我大二，頭一次開始思考為什麼外面的事和學校所學的有所差別？為什麼一個政大新聞系畢業的高才生黃文雄，寧可犧牲自己的大好前途，權充刺客？
不久，鄭自才的母親遭遇離奇車禍死亡，也因為媒體淡化報導，鮮少人知道。
在海外的台灣同鄉立刻設立「台灣人權訴訟基金會（又稱黃鄭救援基金會）」，各地發起救援募款，海外台灣留學生及台灣人非常熱烈響應募款運動，有留學生先借錢捐款，花了好幾年的時間打工才還清借款。黃呈嘉和葉國勢提供房屋抵押，也有人提供股票等有價證券作擔保，短時間內募集足供兩人合計20萬美元的高額保釋金，以當時留學生普遍經濟情況不佳，能以如此超高效率短期內募得如此鉅款，可見刺蔣事件對海外台灣人的激勵作用。
在法庭上，黃文雄自始便打算一肩承擔認罪，鄭自才也始終宣稱稱刺蔣事件與台獨聯盟無關；台獨聯盟也在事件次日投書〈紐約時報〉，譴責暴力並撇清與兩人的關係。針對此事，黃文雄的說法最是貼切：「台獨聯盟進退失據：一方面想借助刺蔣的光彩以壯大組織，另一方面又怕被認定是恐怖組織或讓某些個人受到牽連；一方面必須靠近，另一方面又要保持距離。」兩人後來決定棄保，鄭自才利用王文宏的護照，輾轉逃到瑞典；黃文雄透過地下管道，在加拿大隱姓埋名26年後，以他自己的方式回到台灣。

2018年為重返事件現場，鄭自才特別陪我們回一趟瑞典，和久別的子女日青及日傑合攝（陳婉真）。

鄭自才在瑞典獲得政治庇護後不久，瑞典政府受到美方的外交施壓，將鄭自才引渡到美國服刑，因而引發一連串的跨國抗爭，導致鄭自才為了本案，分別在瑞典、英國、美國等地坐過牢，突破黑名單回台後，又在台灣服刑，創下同一案在4個國家服刑的記錄，而他早年在英國的司法抗爭案例，後來成為香港學者所著《英國人權六十案》書中，列為自1765年至1988年兩百多年來，英國法庭審理人權的重大案例。
刺蔣事件過後，蔣經國終其一生不再出國，並開始啟用「台籍青年才俊」，民間稱之為「吹台青（與當時紅歌星崔台菁同音，暗諷為善於吹捧的台籍青年）」。包括李登輝、張豐緒、許信良、吳敦義等人皆是，開台籍人士得以進入國民黨權力核心的先例。

2018年初，黃文雄（後左二）、鄭自才（後左一）和當年提供護照的王文宏（後排中），及臨危受命續任台獨聯盟主席的鄭紹良夫婦（前左一、二）等好友會面餐敘。（廖建超攝）

認識黃文雄的人士都知道，他的學養豐富，文質彬彬，很難把他和刺客的形象聯結在一起，而他總是說，「在一個不平常的時代，即使一個普通的台灣人，也會做出一些比較不普通的事。」
豈止比較不普通而已，那一槍翻轉了台灣近代史，也給了無數台灣人莫大的勇氣與啟示，這件事應該長留青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