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病毒專家鍾南山，在他首先提出「病毒首先在武漢爆發，不代表病毒源頭在中國」這個論調。（圖／翻攝自YouTube）
作者／鄭漢良
本欄兩週前的拙文《愛國的病毒專家》裏面提到在極權國家之下，做一個有良知的專家學者，算是一種稀有動物。文中特別提到了中國的病毒專家鍾南山，在他首先提出「病毒首先在武漢爆發，不代表病毒源頭在中國」這個論調之後，大陸網絡一時間充斥不少小道消息，包括美國不但是病毒元兇、而且更把病毒在去年10月透過美軍帶進武漢，中國外交部「勇武派」發言人趙立堅則將小道推到大道，在一般中國蟻民不能登錄的美國推特社交網頁上直指美軍將病毒帶到武漢，還要求美國向中國人民道歉。大道消息經過外交渠道鍍金之後，成爲中國億萬網民的「王道」旨意，網絡為之沸騰不已。在中國宣傳機關的細心策劃下，政治洗牌效應的全民抗疫，演變爲抗美的愛國運動。鍾南山的專家論調，可說是這個劇本的「孵化器」。
拙文也提及另一個專家，他就是香港大學微生物學專家、中國衛健委專家顧問組成員袁國勇。袁早前在出席一個電臺節目時被問到鍾南山的病毒源頭無定之論時，他說這也有可能，但現在追究源頭是沒有意思的事。我不是專家，但追究源頭應該是解拆病毒，找尋宿主的主要途徑，袁的「沒有意思」論，等同與鍾南山一唱一和，爲祖國編寫的劇本有所加持。
專家愛國，本已蓋棺定論。孰料袁國勇與港大同系名譽助理教授龍振邦18日在明報聯名發表的文章，卻令人大跌眼鏡，包括我本人在內。文章的內容主要有如下數點：
～網傳病毒源自美國，文章斥根本無實證，自欺欺人，不要再亂傳，「以免貽笑大方」，再堅持此說根本是諉過於人，如果不汲取教訓，十多年後，沙士 3.0 定必出現；
～新冠狀病毒是「中國人劣質文化產物」，批評「中國人完全忘記沙士教訓」，在沙士後，活野味市場仍然林立，令病毒很易出現洗牌及基因突變；
～對於病毒命名爭議，文章指，在科研或學術交流上，病毒名稱必須用 COVID-19 或 SARS-CoV-2，但民間日常溝通或媒體用語，用「武漢冠狀病毒」或「武漢肺炎」，是通俗易明，方便溝通；
～文章又批評「世衛後知，未及宣布大流行」，全球多國抗疫措施以至裝備都不足夠，暫時只有新加坡、香港、澳門和中華民國尚算未失守。
文章見報之後，包括筆者在內的讀者大感意外，怎麼這個專家忽然不怎麼愛國了？袁文所陳述者，正正就是北京竭盡所能要堵截天下悠悠之口對它的批評，區區一個特區的醫學專家還居然斗膽揭穿皇帝新衣的秘密。筆者在大感不惑之餘，覺得本欄實在欠了袁專家的一個道歉，渠料事件出現峯迴路轉，文章見報的翌日，袁專家又愛國了。
袁國勇形容「或許沒人比我更愛國」，他「愛國」的定義，恐怕追究也沒甚意思。（圖／翻攝自YouTube）
根據明報網站翌日的通告，龍振邦及袁國勇來函訂正及補充，將原文中提及「星、港、澳及中華民國皆免於大疫」，訂正為「星、港、澳、台暫免於大疫」，又指該文與政治無關。明報網站之後再報導，指龍振邦及袁國勇現撤回整篇文章，表示他們是科學家，終身追求科學真理，不了解政治，也從來無意捲入政治，「文章表達不適當，用詞甚至有錯誤，並非原意，希望外界不要把我們捲入政治，留給我們一個空間研究」。
袁國勇之後接受深圳衛視訪問，首度面對撤稿的輿論爭議開腔回應。深圳衛視的報導指，對於在輿論場被誤解，甚至被罵被黑，袁國勇並沒有說得太多，表示作為一個科學家，最重要的是先要面對真相。他直言中國處理疫情確有不足，「我們要承認的。不要迴避真實，一定要面對真相。這樣我們的國家會更加強盛，更加興盛。我們要有個謙卑的態度，能面對自己的短板」，袁更形容「或許沒人比我更愛國」。
袁國勇早前說過，追究病毒源頭實在沒有多大意思，我倒覺得袁國勇這個人講話很有意思。曾經到過武漢實地視察疫情的袁國勇，是最早建議港府對大陸旅客實施封關措施的專家之一，他甚至提出在農曆新年前封關才是最有效的「黃金時間」。但港府卻一直對大陸客倒履相迎，道理除了政治因素，相信還妄想大陸的消費能力可以刺激疲弱的市道。一直到了1月29日公家醫院面對「爆煲」壓力，前線醫療人員揚言如不封關就會罷工的威脅之下，林鄭政府才不甘願的宣佈局部封關，有記者問袁國勇的意見，袁說：「這是好事。」
黃金時間已過，卻仍然是一件好事。你明白嗎？袁國勇與鍾南山的分別，我看正好反映了香港和大陸兩地專家的言論空間大小的差別。至於袁「愛國」的定義，恐怕追究也沒甚意思。
作者簡介
鄭漢良，從事新聞工作近40年，余紀忠時代曾服務美洲中國時報和台灣中國時報，退休前是中時副總編輯以及駐港特派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