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默／自由撰稿人
關於近日流傳的一則假新聞 ——「新冠病毒是人工病毒」—— 已有人明確指出該消息犯的錯誤「純屬無知」，甚至可能是「翻譯錯誤」，而一個民間非營利組織「台灣事實查核中心」，則看似嚴謹地分析了此項訊息的真偽，並下了一個「部分錯誤」的「判決」。
錯就是錯，對就是對，真就是真，假就是假，何謂「部分錯誤」？此判決一開始只覺得怪怪的，理順了思緒後，就覺得其中大有問題，而且是不折不扣的邏輯問題。
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就是有媒體(新唐人電視台與信傳媒)根據俄羅斯衛生部的官方文件，指稱「武漢肺炎是人工病毒」，其下標原話是「全球首例官方認證 俄國衛生部指武漢肺炎是人工病毒」。
然而，經過「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查核原文，並無「人為」，「人工」，「加工」，「非自然」等詞彙，可能造成誤解的詞彙是「рекомбинантный вирус」，中譯為「重組病毒」。
「台灣事實查核中心」自稱向若干專家求證，得到兩個訊息: 其一，「重組病毒（Recombinant Virus）」可能是人為改變病毒基因產生，也可能是由自然環境產生。其二，目前新型冠狀病毒是否為人工，科學界尚未有定論。
據此，「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羅列了幾項事實，a. 媒體報導確實來自俄羅斯衛生部文件。b. 文件僅提及新冠病毒是「重組病毒」。c. 「重組病毒」可能是自然產生，也可能來自人為。d. 新冠病毒是否為人工病毒，學界尚未有定論。
根據以上事實，判決原文為: 媒體指稱「俄國衛生部指武漢肺炎是人工病毒」僅呈現片面事實，忽略重組病毒來自自然界的可能性，為「部分錯誤」訊息。
先離題，小小叨唸一下此判決敘述上的低級錯誤 —— 肺炎是「疾病」，病毒是「病毒」，兩者不能劃上等號。病毒導致疾病是因果關係，兩回事。就像你媽生下你，而你並不是你媽，因此正確的敘述是「造成武漢肺炎的是人工病毒」。
再叨唸一下，「武漢肺炎」之稱有歧視之意，「台灣事實查核中心」看似客觀中立，卻使用了歧視性病名，其若隱若現的政治立場是否對其結論有所干擾，是一大問號。
回到正題，讓我感到彆扭不已的「部分錯誤」這結論，哪裡不對勁？
眾所皆知，最有效的謊言是「七分真三分假」，甚或「九分真一分假」，但只要有一分假，就是謊言，若判決者計較為「部分謊言」，就有維護說謊者之嫌。設使你遭人騙，詐騙者為求輕罪，會為了逃避詐騙重罪而在法庭上自我辯護為「廣告不實」輕罪。「廣告不實」就是「部分錯誤」，「片面事實」的概念。
換言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以「廣告不實」輕判此案，其中卻有嚴重的邏輯謬誤。
判決之敘述: 媒體指稱「俄國衛生部指武漢肺炎是人工病毒」，關鍵字為「指」字。當你說「A指稱B」時，只要經證明A沒有指稱B，整個敘述即為假，沒有「部分假」這回事。這案子只有一個事實是重要的 —— 俄國衛生部並沒有指稱新冠病毒是人工病毒。
讓我們將這段判決敘述換個講法:「就讀台大的小明是一隻羊」。就算小明就讀台大為真，也不能說此敘述為「部分錯誤」。說此敘述「僅呈現片面事實」，並不能推翻「敘述為假」，就犯行而言，這是詐騙，而非僅是誇大，灌水的「廣告不實」。
再者，如果「A不是B」為真，則不能以「未來A也可能是B」為由，而模糊「A不是B」為真的事實，因為此案探討的是「當下」的真偽，非關「未來」。你現在是巴士司機，我偏要說你現在是建築工人，那我就是錯的，無論未來你是否會成為建築工人。
因此，「事實c」 ——重組病毒可能是自然產生，也可能來自人為 ; 以及「事實d」—— 新冠病毒是否為人工病毒，學界尚未有定論 …… 在此案中純屬混肴視聽，論者以「不確定之說法」稀釋「確定之事實」，此案中確定之關鍵事實即「俄羅斯衛生部文件中並無人工病毒之敘述」。
簡單說，a,b,c,d四個事實，只有「事實b」才是案情的關鍵，a,c,d皆無關緊要，列舉之，當然有模糊焦點的嫌疑。
換言之，「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根據幾項「事實」所得到的結論，也是一種「七分真三分假」的謊言模式。所謂「部分錯誤」的見解，不但未達到「打假」的原始目的，還為「人工病毒」打開一個繼續散播的小門，等於以一個狀似中立客觀的立場，為謠言背書，而此害更甚於散佈該假消息的媒體。
甲指控乙殺人若是謠言，法官判甲只犯了「部分錯誤」，只會讓人繼續懷疑「乙殺人」，就算現在沒殺，以後也可能會殺。
這個案例告訴我們，許多看似客觀中立的分析暗藏許多思維陷阱，以不重要的事實，干擾，稀釋重要的事實，然後得出令人不安的見解。一個案件中的諸多「事實」，並非等值，是避重就輕或是抓大放小，端視判決者的自由心證。
「台灣事實查核中心」是否蓄意輕判此案，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邏輯不通，且這不通被隱藏得非常好。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記者是生物學專家，也應知重組病毒可能是自然產生，也可能來自人為，而報導中並無專業推論，就下了「人工病毒」的結論。
故而，新冠病毒是否人為？那是另一個問題，現在無證據指控「新冠病毒是人工病毒」就是則「貨真價實」的假新聞，百分百歪曲事實的錯誤。
不乾脆的闢謠，也是造謠。
照片來源： Unsplas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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